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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鬼子占领盐城的时候,我还是一个小姑娘,老家住在马沟的新民乡,包括徐韦、李梅、东陈、祁庵4个村庄。鬼子、和平军(伪军)在祁庵河西有碉堡,在新河庙、大孙庄、孙英也有据点。他们一出来,老百姓就大祸临头了。 我们家靠给殷元太家种田过生活,殷家住在盐城太平桥北边,六七十亩田都交给我家种,东西各一部风车,每年交足老板的租子,剩下的留在家里,还能吃得饱。 民国33年(年)4月份一个下午,菜花开得黄灿灿的,百十来个和平军端着上了刺刀的长枪,突然从孙英过来了,见东西就抢。村里人四处跑反,只有“和平保长”马三爹爹敢上前搭话。他60多岁,人不坏,是我们组织上推他去当保长的,跟敌人“维持维持”。和平军头子也认得他,情势稍微松了松。 我家里只有妈妈留下来看东西。几个和平军抓了我家几只鸡子,又闯进门把我大哥张正和结婚的礼帽从站柜里翻出来抢走了。我妈妈往回抢,反被他们凶凶地打了几个嘴巴子。这个事我们家几代人都不会忘记的。 我和嫂子朝土地庙方向跑,她还夹着两件女式新棉袄。我们推开一条小船到了河北,刚上岸就被两个和平军追上了,一边大喊不许跑,一边啪地放了一枪,哪还能跑!他们一上来就抢走了两件棉袄,大摇大摆地走了。 我们穿的都是老土布褂子,现在新棉袄被抢了,实在不甘心,回头看到一个穿黄制服的和平军头子,就跟他哭闹。把这个人烦够了,就说,你们找保长要去。过了几天,马三爹爹还真把棉袄要回来了。 “和平军下乡,老百姓遭殃,鸡鹅鸭抢光,箱子底朝上”。我们都恨死这帮坏人了。我们家也算是抗日家庭,大哥是区游击队长,二哥张正宣是乡民兵中队长,堂叔张苗付在徐韦做过村长,一个姑姑是妇女队长。我上过小学,私塾念了一寒一春,15岁就做妇救工作了,第二年入的党,介绍人是区里派下来的胡宝才。 我入党后就被胡宝才、孙基浪推选当新民乡乡长了,才16岁呢。我说我文化不高,他们就说,找一个带笔的跟在你后头写写画画不就行了?要我大胆干。 当干部抗日,等于把头拎在手上。和我一样的乡村抗日干部,古亭乡乡长顾天如被汉奸带着伪军抓到盐城小海滩(今先锋岛一带)活埋了;精诚乡指导员董维高因为当地汉奸告密,被孙英的敌人抓去打死了,他家就在祁庵;金剑仁16岁当乡指导员,19岁牺牲…… 那个时候敌情凶险,最近的碉堡只有二三里,我们开党员会只能在水田里的坟茔滩上。我家不在庄子上,有点偏,游击队员常到我家碰头吃饭,饭一煮就是一大锅。我妈妈腌了一大缸咸菜萝卜,都被他们吃光了。 曾经有两个新四军伤员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,三四十岁,都是腿子受伤,部队把药带过来,由我家人服侍。新民人好呢,直到他们养好伤,也没有人报告过(敌人)。 有一次,上级要藏起一批机器和弹药,开会时我说,让我去办吧。等船到李梅庄,我就找村长李成庆喊来几个民工,把它们囥(藏)到村民李保山家的南屋里。他家在“僻僻岛”(偏僻地方)上,不引人注目。最后,这些东西一样不少上交组织了。李家后人还在呢。 听张奶奶讲抗日家史,如同经历一次时空穿越,被拉回到70多年前的盐城农村——日伪横行,民生倒悬,百姓忍无可忍。她16岁就当乡长,完全是被逼出来的。 我为前辈们的勇气和智慧深深折服:推一个自己人当“和平保长”,在刀锋前面忽悠敌人;选一个16岁的姑娘当抗日乡长,非常之时敢用非常之人;将伤员藏到敌人眼皮底下养伤,则显示与老百姓同仇敌忾有充分的自信! 大历史里的小细节,往往蕴含战争成败的终极信息。信然。 欢迎市民、网友提供线索,自荐或推荐口述史讲述人。 (白天) 电子邮箱:zgd . |